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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传承


我老家有间炒货店,春夏天一过端午就歇业,一直到中秋节前一个月开始做月饼,冬天则做花生糖芝麻糖。生意好到什么程度呢?几十年来十里八乡就瞅准了这一家,鸡都没叫就出门排队。早上五点钟开车从市区开到县城候着的一大把,比如我妈。车人还都不给停门口,嫌占地方不爽气。月饼22一个,整钱不收不找零。花生糖芝麻糖都是一人限购两斤,多了滚走,两个字不卖。陪我妈去排过两次队,一次在年节间,一次就是普通日子,五点四十到的店门口,九点开卖,十分钟不到卖完收摊。听排队的老人家说一年两季半,天天如此。我老家那县城一个月三千块过得不要太舒服,偏这炒货店老板哪个月不赚个四五万。

老板姓杨,四五十岁了还是型男一个,帅气得不成样子。一天讲不了三句话,做事却是干净利索,凡是跟“糖”搭边的里里外外一把罩,糖罐子门板子都是他一人的,谁都不让碰。只在逢年过节时请个远方侄子帮忙收钱,算是唯一的店伙。有老乡怕他死了吃不着,就问他啊,说你咋不收个徒弟呢?杨老板鼻子哼哼,说“小毛孩子没几个月手脚就马虎,看着闹心。”人家就着急了啊,问那你这手艺不就失传了吗?杨老板店门一关,“我死都死了管那么多,怕吃不到明天赶早!”

想找点儿文明的词句形容,憋了半天就四个字,帅的一逼,真的。


县上还有家“芳芳蛋炒饭”,也开了七八年了,店名叫蛋炒饭,真的就卖一样蛋炒饭。只不过他家的蛋炒饭光小菜就有二三十种花样,咸菜萝卜干豆腐泡卤干茶叶蛋,真正是要什么有什么,味道价格都是多年如一日。门口停了一溜儿出租车,都是刚下夜班的司机,要不就是老熟客,大早上捧着蛋炒饭跟老板一家子边看电视边聊国家大事,那个熟络的亲热劲儿,能从肠胃一直舒服到心坎子里去。老板年纪还轻,有俩儿子,看来几十年里不愁倒闭。


他家对面则是县上最好吃的牛肉面,二十多年了,就街边两张小矮桌。没帮手没徒弟,老板一个人每天早上六七点钟卖完十斤面,连桌子一搂儿提罗回家。我们去的那天没找着他人,倒是旁边树上贴着一张破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回家有事,初七再来”。我们怎么发现这纸的呢?因为那数旁边围了十几个咂巴着嘴一脸悻悻的,有老乡,也有像我们一样开车去的——忘了说,那次一起去的是一伯伯,在市里地税局做局长,十多年来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干什么呢?可不是锻炼,油门一踩杀回县城吃早饭。

再往偏里说,县里下辖的一小乡镇,那是真远,从我们市市区开过去得快一小时,每天早市人满为患,都是去吃馄饨的。那镇子小得就三条街,可光百年以上的馄饨店就有三四家。甭看地方小,人可傲着呢,都说咱这的人一旦出了镇子,再没人吃外头的馄饨。最出名的那家,做馄饨已经有三代了。我给这代老板包馄饨的场景拍过视频,那手速可真不比什么朗朗李云迪差。

这些年不敢说哪儿都去过,但大江南北关内塞外也跑了个遍,愣是没找着哪个地方美食如此集中,品质又如此之高。这肯定有乡土情结的原因在,但最关键的一点还是这县里的人爱吃、会吃,做什么事一心一意的,觉得小一辈做事不行,放手也是爽快利落。说固执自是固执,说洒脱岂不洒脱?

自有传承,哪用强求灌输;难有传承,不如当断则断。

消失总比衰败好。人间难能是好收场,存在过,给人赞叹过,将来还会让你怀念。干干脆脆地化为云烟一缕,而不是逼着老一辈们厚古薄今哀叹今不如昔。

瞧,多有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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