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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景、场面与修辞

关于为什么没用网文做例子,很简单,一流范例二流作品。你很难说照着《兰亭集序》就能临出《松风阁诗帖》,但既然要选范本,自然要向做得最好的学习。事实上网文也有很多作品,其中的某些段落具有一定的可印证性,包括写景、快节奏场面、长短句等等,我那天发给你的就是其中之一。我们可以再举几篇网文的例子,也许会更接近你平时习惯看到的文本。这几段内容大多出自同人,很难说作为供人学习的范本,只是方便用来比照印证而已。

(时间仓促,所选例子仅出于方便,举贤不避亲,眼熟的姑娘请一笑而过。)

首先依然是景物描写:

1)北白川通到银阁寺步行不过数十步,途中便经过兰溪道附近的百年深宅。大泽站在攀满紫牵牛的竹垣外,从细格子门的缝隙间望入,曲折的石板小径通往玄关木扉,松树与细碎的枫叶苍劲红雅,门旁的石灯笼边角已风化成灰白色,门缝间却有着水渍印痕。格子门上方的方形白灯上,墨迹斑驳的“深田”两个字笔致沉郁,二楼的玻璃窗内竹帷深垂。雪安居这种词句在东京听来如此遥远,此刻倒显得理所当然起来,随缘行事,顺命存生,用一点风雅气氛划分时节,依着四季变化安排行事历,好像这个姓氏这个人就该这么过日子。

2)顺着朗曼街缓步前行,易北河上浅灰色的雾逐渐消散,薄蓝色天际的浮云慢慢飘动,雪白云片的边缘透出一线金色,那金色透过云层一朵一朵落将下来,映得远方市政厅的钟楼,圣母教堂的尖顶和街边绽出点滴新芽的凤凰木的树冠都蒙上了一层鹅黄,显得新鲜而娇嫩。平成伸手触碰夜露后湿润的新叶,发现在这个季节里,包括视觉嗅觉触觉在内的所有感官都活络起来。生命的气息在会说话不会说话的所有物体中涌动。平成想,他真喜欢春天。

走过街角,伊洛纳蛋糕店已经客户盈门,苹果蛋糕和芝士松饼蓬松温热的香气随着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手里的纸袋传遍了整条街,这香气安慰而甜蜜,诱惑着路人的眼神鼻息和胃液的分泌,因着这香气,所有人的表情都柔和了几分,人们用眼睛和嘴角互道早安,用鼻翼的翕动告诉对方自己此刻的快乐。他猜米勒太太说的是对的,蛋糕比任何食物都更接近幸福。

而幸福就像香气,像阳光,像这穿越季节改变颜色的风,无声无息,不容拒绝。 

“扑啦啦——”,平成转头望去,易北河上,一群野鸭在残雾中拍翅而起,相伴着飞向霞光初起的天际。

3)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西边,前屋玄关处的木廊上,一个瘦高的男孩正侧着脑袋,接过下人手中的毛巾擦着头发,身后另有下人弯着腰收伞,又接过他换下的湿外套,替他披上干净外衣。白色的衬衫上洇出几点水渍,衬得他脸色愈发黯淡,消瘦的脸孔被额前湿发所掩,只露出一双幽深而又狭长的眼睛。

写到这里,你想必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是的,那就是我第一次看见伊藤信川。如果说那个金发男孩终生都站在让人拜服仰视的位置上,伊藤信川则是一直将自己置身于花树、阴影与迷蒙的雨雾中,你心折,却不知缘故。

听到男孩的质问,信川没有应声,从下人手上拿过仍然湿漉漉的伞和擦拭干净的眼镜,套上一双木屐,走下回廊。我的视线随着他一路前移,从卵石铺成的小路、到苍龙池圆形的桥墩、从水洼被木屐激起的小朵水花,到随着他的步伐发出空空之声的低矮石桥,看着他披着深灰色单衣,与呆若木鸡的男孩擦肩而去,恍若无物地径直行过,优雅地收了伞,矮身走了进屋。

待得伊藤信川挽着穗美姐姐的手,领着我父亲走下石桥时,细雨已然停了。屋脊上装饰的凤凰洗练如新,雨后的天空一片明净。我看着他回头望向那个恶狠狠瞪着他的男孩,带着一点不着意的拖音低低问道:“要不要去吃点心?”那男孩咬着牙,鼓起腮帮子,似乎要辩驳什么,最终选择别过头去不予理睬。然而在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后,却忍不住小跑几步追上去,用力攥住了那犹自飘荡的单衣袖摆。

然后是短句场面:

“……”真平刚想说话,“轰”地一声震响,他们躺着的水泥板猛震了一下,敞开的门口掠过几线红色光点,真平右手撑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带上相机!”安达还没反应过来,忍足已经抓了相机冲出门去。“喂,等等等等!”安达叫道,从地上的一片狼藉中扒出相机,跟了出去。

“进来!”真平在他们破破烂烂的越野车里向他吼着,安达抬头看到几架B52在空中盘旋,不好,他心中一沉,恐怕是地毯式轰炸,“不管了!”他冲进车,真平摸出个蓝灯往车顶一甩,拉响警笛——这是他的惯用伎俩,佯装救护车,否则采访人员是不能直接上前线的⋯⋯四野的噪声几乎在一瞬间同时响起,爆炸声此起彼落,空气中充斥着无人侦察机连续不断的低音,迫击炮的轰炸声,直升机沉闷乏味的螺旋桨声,“离车窗远一点!”真平吼道,安达刚伏下,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伴随着子弹的呼啸声从脑袋上空刮过,塑料碎片从车窗飞了进来,“砰”,车子发出剧烈地震动,“妈的,胎爆了。”真平皱起眉,油门加到最大,在颠簸的土路上飞驰着,有那么一会儿,轮胎磨擦地面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机关枪的连发声,橡胶碎片在石子路上燃烧,带出一溜火光。

“下去!”真平扭过方向盘猛地一刹,窜出了车外,安达立即伸手熄火拉刹,跟着跳下了车。

长句修辞:

西川一脚深一脚浅地顺着哨所的铁丝网往回走,土地上流过的鲜血大多已经消隐无踪,只有低洼处的泥地里,还残留着沼泽似的大大小小的深色血洼。那儿,奶油色的绣线菊像一片片薄雾那样,在暗淡的光线中飘摇着。天色已有三分亮了,一线苍白的日光从茶色的暗云中露出边来,此刻,大地上所有物事的颜色都出现了某种变异,铁丝网间的蓝色风铃草变黑了,参差不齐的刺槐由浅红色变成了暗白色,血泊里的绣线菊凝聚起淡淡的磷光,空气中充满了令人不快的气味。用不了多久,这些战地上最尽职的清道夫就会吸光地里残存的血肉,再来一场大雨,昨夜的一切罪恶就仿佛从未发生过。

最后是长短句结合的一个例子:

几百名伤员——干渴的嘴里又是诅咒又是祷告——这些往日的英雄豪杰,有的在甲板的碎片上,有的在海鸟成群的海滩的尸首中间,有的在担架上、病床上和临时救护站的血迹斑斑的地上,爬着、辗转着和呻吟着。救援人员忙着神情惊慌地互相传递止血包和绷带,港口边小护士在呕吐,酸气随海风直冲入鼻。可是,还是和往日一样,金星的余光映在特奥特佩克山上,闪烁的星星逐渐隐没,白蒙蒙的迷雾从喧闹黝黑的海上弥漫过来,东方燃起红色的朝霞,一条条的红晕在淡蓝色的天际飘忽,而且还是和往日一样,那壮丽的太阳自海平线冉冉升起,带着蓬勃繁盛的热力,把欢乐、爱情和幸福许诺给正在苏醒的整个大陆。

我并没有选择两人相处的段落,是出于我个人的倾向。我认为要把感情戏写得出色,技巧并不是第一位的。笔下没有真诚,那要用多少的技巧才能填补?至少不是我能力所能及。用文笔评判文章,这本身就落了下乘,不过是在用勉力粉饰内容的空洞罢了。

最后,做一个评论者总是件异常艰难的事——很可能超出你的想象。无可指摘的品德、出众的审美和判断力、崇高的声望和地位——这些我都没有。但是一群自愿降低审美标准的人聚集在一起就意味着一个非理性社会,人们会因为漠视美感和原则,最终变得麻木不仁,失去正常的审美能力。然而康德说过,启蒙就是脱离自我赋予的不成熟状态。既然作者不能自我跳出由无数赞美挖出的陷阱,社会又会被愿意为之设定方向的人所操纵,那么我选择自力更生,指出真相,督促自己喜欢的作者不断进步。

能做的只是这么一点。

任何说得不对的地方请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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