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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混元真气!

闲得发霉,跟同事瞎聊时说起来最近补剧,她说在重看封神榜和吕颂贤版笑傲江湖,说我记得你好像不喜欢笑傲来着?我说你怎么记的,冲盈cp可是南北咸甜般的检验标准,不喜欢冲盈的人肯定谈不来那种!

然后仔细想想发现那么多年过去也不是那么喜欢任盈盈了,或者说喜欢得不一样了,以前可能会更热衷红白之战里给盈盈打call,吐槽小师妹之类的,现在会觉得金庸的设定真的很有意思。令狐冲在恒山的生活状态当然不能说不是他自己,但也只是他生活中的一面,比较出去比较远的那一部分的令狐冲,也不是说完全精神,毕竟酒还是要喝的,但要与之相对的话,小师妹就明显是更入世的那一面。

尘世——空门——隐逸,令狐冲最后是选择了一个非想非非想的混沌状态,盈盈也代表了这比较中间的一个地带,就像太极图白中有黑曲线分界一样,这个状态是很模糊的。她是在权力中心长大的,基因啊幼年教育啊都有很入世的成分,但她先是长在黑木崖上,后是在社会化的过程中自己选择了去竹林搞音乐,从东方不败赋予她的这种象征性的权力巅峰中抽身出来。她的大小姐做派、一呼百应的地位和重帘之后的隐居生活交织起来,和令狐冲的人生轨迹是有隐性平行的。从高寒到远隐,这是一个人生哲学从方向性上的改变。

虽然鲁迅先生没说过没想过的东西很多,但我觉得金庸是有这个意识和潜意识的,整个作品的发展轨迹中充满着这些抽象的东西。天龙早于笑傲,那里头明写隐喻就很多了。某种意义上笑傲的隐喻还是挺明显的?不能说是强行解读了,比如几重“儒——佛——道”的三角链条:岳不群就不用说了吧,外号都有了“君子”二字,名字脱胎自论语;令狐冲出少林寺对应的是方证大师所代表的“佛”,有明确的行为规范和追求,证道之路嘛;然后是定闲师太,她算个过渡,佛门三学戒定慧,道由己心静逸闲,看看三位师太的性格与法号的对应,就知道金庸并没有随手乱取名,或者说文化水平太高,信手拈来就是切题文字;最后说和令狐冲关系最好的冲虚道长,这位是另一端了,我们说始于混沌归于虚无,令狐冲“冲”而不“虚”,淡而不至于“无”,在我心中一直是“不知圆觉而圆觉”的代表人物,道法自然,他身上有自然的一面,但又始终保留了非常“人”的一部分,因着岳宁二人的根骨,一直到最后也没走到“无”处,真的是一个塑造得很不错的形象。

话说我以前就很想写文赞美一下金庸这个取名大手。左冷禅这名字太讥讽了,和岳不群构成了一个很有趣的对比,颠倒的君子vs旁门左道,佛家向西,尘世向高,名利为天梯,高处不胜寒,以此为道,是为冷禅。华山高且险,我们说自古华山一条道,而西湖孤山则是远,用个文人画的比喻,这就是从溪山行旅图走向了倪瓒的远山淡水,不是说谁好谁坏,一言以蔽之:道不同。

最近老说小一辈的佛,其实那不是佛,我是不知道真佛是怎样的啦,但总的来说佛系总让我觉着更热些,九阳神功般若指金刚不坏神功那种,阳气重,讲究一个约束,可能到了拈花明镜的境界里就变成了室温,心意如何,冷暖如何,走到了一个平和的境界。而我大中华讲究进一步治国平天下,退一步江海寄余生,这个路线的温感和佛家就很不一样。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经常遇上天外罡风,热衷名利权势的坏蛋则奇经八脉一身寒凉,比如成昆的幻阴指啦,左冷禅的寒冰真气啦,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啦,都是伤人一线透心凉。葵花宝典辟邪剑法之流就更明显,自宫是非常阴冷的一个意向,也是很符合水属玄黑的传统了。这么说来令狐冲就很风向,风向摩羯?又有意气洒脱,骨子里又是儒家土象打底。

五行星座我知道的太皮毛,说回金庸。他自己也是这么个人吧,越写越“道”也可以看作愈大愈隐,他心中这个思想体系越来越宏大坚实,轮廓愈发清晰,在数十年中不断变更修正,繁杂错综,有前后矛盾处,有变换曲折痕迹,终于在鹿鼎记中基本做到了浑然一体藏身幕后,然后他停了。你可以说这是先拿钱后修心的中华传统式的贪,但也可以说是把某条路走到了极致,这是很了不起的。

当然这样剖开看人心可能就没看小说那个爽劲儿了,但一千个哈姆雷特嘛,我不能控制自己脑这些,一秒钟脑内唰唰跑出一万里。抛开美学或者音韵上的直觉构句不说,像小说结构、重要人物的名字这种,我相信一定是体现出作者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的。就类似于酒后吐真言?可能这个比喻不恰当。我的意思是那些东西都是在你心里的,控制弱了的时候就会流出来,所以渣渣作者们可能满篇私货传教,好作者或许看起来不说教,然则字里行间每句话都是他们自己。

我一直认为作者未必然读者未必不然,而且作者不知其所以然未必不然。其实大多数人都挺有自己的一套思想体系的,尤其是人民广场相亲角的大爷大妈们,只不过没有条分缕析付诸文字罢了。越是简单的逻辑越容易说清楚,越是经历跌宕所见繁杂,越有可能情繁而词隐、前后矛盾、混沌不清。不是说作者做了一个excel,左边一列本体,右边一列喻体,然后金木水火土四大金刚三重境界一一对应,而是写出来又修过几遍,才发现“哦我原来是这么想的”。这个“这么想的”未必和初稿的状态相吻合,因为它只能代表人脑子里那团不断变形的虚影在某一个时间点上的具象。

就像你在幼儿园里跟你爸说“我想当外科医生”,但你未必知道什么是想、什么是外科医生,在经历过无数的考试论文病例报告切片手术熬夜加班黄段子后,“外科医生”这个概念就从一个抽象的名词变成了“这他妈的两三句话扯不清楚”。这个时候你其实对“外科医生”更了解了,但概念或者定义或者你心中的感觉反而变得难以概括,甚至难以描述,可能前一刻被医患关系低工资搅得闹心得要死,后一秒又觉得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这也是为啥教授让我们写完论文再取题目,这路走着走着,总归跟一开始踏上的那条不大一样。基本上写完了你才知道“哦我研究的核心到底是啥”,当然也有可能Word八十页都不能让你看清过去两年想了点嘛。

因为自己教书的同时也写点东西,真觉得好作者未必是好老师,好老师也未必是好作者,表达的形式不同,对人的要求也不一样。诗经说比兴,兴某种意义上就是生发,像沈从文,心里有情,有真正的生发,其情真且隐,然而技近于道,非不传二人,不可为也。混沌一团真气,如何传授呢?于是他成为了一名照本宣科的辣鸡教师……

总结一下就是我能搞一个很牛逼的东西出来,我也没抄袭,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出来的,我还不知道我搞出来的究竟是啥,反正它很好就对了。

老师呢,则多少要有点布道或者演戏的才能;要是又搞研究又教书呢,做得不错的话,表达总该是没问题的,写个结构清晰的议论文小菜一碟,要说发乎情而佐以技地整篇佳作出来,难度反而加倍了。我还是很相信亨利詹姆斯那句“对你的内心了解得越多,距离写出好作品就越远”的,虽然也记不清他究竟有没有说或者是不是他说的,但这句话本身就很有道理。想要直击人心,用脑不如用情。当然也要用脑,不过现在很多作者用太多脑了,比例问题。

当然非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詹姆斯所说的“好作品”可能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他的这个标准可能非常非常非常高,指的也是作品很隐秘的情感核心,不算普世真理。沈从文也未必是所有学生心中的辣鸡教师……唉,求生欲太强就很难写东西,恨不得一页十条脚注。

经常想写金庸,虽然总觉得应该有无数人从无数角度写过了,但反正不是写论文,没看过就是没有,而且这种东西看二手没啥意思,九连环再容易,终归还是自己解才有趣。

为什么没写呢?大概和没更新的原因一样吧,不外乎天热人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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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不知不觉又写了这么长……我可能是属黄少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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